小石妖 - 小石妖 第67节

    赫连筝微微侧目，矜贵地动动手指头，“该你了，小红，你单独试炼。”
    瞧她那样！小红心里直翻白眼。
    石妖招呼：“小红，快进去吧。”
    少宗主发话，要她单独试炼，负责维持秩序的小弟子当然只能遵命，请大家再往后稍稍，多等片刻。
    众人表示理解——这小娘儿一上来就勾引人家老婆，很明显被针对了嘛！
    这块新的试炼石可比从前那块厉害多了，照心石遵从天理，试炼石却是人造，人心总是更歹毒阴险。
    五人一组，更加快捷，也可以平分试炼石压力，单人试炼就意味着要面对其他人五倍难度的幻境。
    小弟子作了个请，为这位红衣姑娘默默祈祷——得罪谁不好是你得罪我们少宗主，她心眼可小啦！
    小红皱眉，略有踌躇，赫连筝阴阳怪气，“不敢呐？”
    小红毅然决然踏入石中漩涡。
    她身形消失，石面显出幻境中情形。
    这是山麓下的一座茅草屋，中间是堂屋，两侧东西厢房，另配有庖屋、水井，还有菜圃两块，桃树一棵，外面的篱笆墙爬满了红红紫紫的喇叭花。
    人间初夏，院子里的桃树挂满青果，正午日头正晒，一名布衣少女背着竹篓走进院门，径直来到小院一角，将竹篓放下。
    角落里砌了一个小小的猪圈，里头三只黑皮小山猪，她抓了山上割的青草在一块木桩上剁碎，又在木桶里和着粗糠拌了，倒进圈里的石槽喂小猪。
    看背影，她不过十五六岁模样，穿着不太合身的粗布衣裤，宽大的裤腿和衣袖下手脚腕纤细伶弱，做起活却十分麻利。
    她喂完猪，收拾干净地面，竹篓靠墙放，又去井边打水净手。
    她转过头，抬起脸，幻境外众人不由得哗然。
    幻境中这名少女，竟同赫连筝长得一模一样！
    “是阿筝！”小石妖登时一蹦三尺高。
    自己看自己，难免感觉怪异，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赫连筝如同在看陌生人，其实不觉得像。
    可大家都说像，她也不由得蹙眉，这个臭小红的幻境里，为什么会有一名长相与她如此相似的少女？
    这时候，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那名少女正弯腰在盆里洗手，堂屋里又走出一个人，同样是朴素的布衣钗裙，打扮却更精致些，盘双螺髻，戴粉白绒花。
    绒花少女踮起脚尖，偷偷摸摸走到喂猪少女身后，双手作爪，满脸的坏笑，想吓她一吓。
    喂猪少女从水盆里看见她的倒影，募地转身，先把她吓一跳。
    绒花少女大叫，站立不稳将要跌倒，喂猪少女紧急拉了她一把，将她抱在怀里。
    “阿筝是怎么发现我的！”绒花少女开口说话。
    这幻境里的喂猪少女也叫阿筝！更离谱的是，那名绒花少女，同小石妖也长得一模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小红的幻境里怎么会有我们两个！”小石妖大叫。
    幻境里的阿筝笑得十分憨厚淳朴，“我在水盆里就看见师尊的影子了。”
    “师尊？”赫连筝眯起眼睛。
    这时，幻境中的篱笆院外，又一名布衣少女走来，她果然跟小红长得一样，只是脸貌更为青涩，个子也稍矮些。
    赫连筝冷笑，“不出我所料的话，她也叫小红。”
    果然，幻境里的绒花少女立即飞扑过去，“小红，你也回来啦！”
    “小师妹，你回来了。”喂猪阿筝抿嘴笑笑。
    幻境里的小红还没有张开，脸蛋小小，鼻子嘴巴也小小，她耷拉着眼皮应一声，走到院子另一头的鸡圈，用同样的办法剁草喂鸡。
    绒花小石开心转圈圈，“太好啦，大家都回来啦，终于可以开饭了！”
    喂猪阿筝和喂鸡小红一齐进了庖屋，不多时，喷香的饭菜端到院子里，绒花小石就要伸手去抓，被喂猪阿筝拉去洗手。
    喂鸡小红只是看着，安安静静坐在桌边，等到师尊和师姐洗完手回来，才拿起筷子吃饭。
    幻境里的绒花小石头，竟然连吃相都跟那石妖分毫不差。
    绒花小石如饿死鬼投胎，吃得满桌都是米饭，连鼻尖也沾上，好像那猪拱食，不时还发出“吭哧吭哧、吧唧吧唧”的声音。
    小石妖有点嫌弃地皱皱鼻子，“这个小红，把我想得也太糟糕了吧。”
    赫连筝看她一眼，“不是夸张，你平时就这样。”
    小石妖大怒，“你放屁！我根本不这样！”
    赫连筝不同她争，“好吧，是她夸张了。”小石妖这才坐下搂着她脖子继续看。
    吃完了饭，绒花小石高高噘起嘴巴，两个徒弟抢着给她擦嘴，让喂猪阿筝给抢到了，喂鸡小红委屈瘪嘴，绒花小石拍拍她肩膀鼓励道：“下次努力嗷！”
    喂鸡小红失落离去，绒花小石吃饱了饭便要回屋睡觉，喂猪阿筝自觉收拾碗筷。
    过了一刻钟，喂猪阿筝洗完碗筷，堂屋里绒花小石走出来，竖起一根手指，“谁先跑到我面前，谁就陪我睡午觉！”
    喂鸡小红不在，这个机会又让喂猪阿筝抢到了，绒花小石高高兴兴搂着她进屋。
    画面一转，来到喂鸡小红这边，她两只手揣在衣兜里沿着田埂慢慢走，微风轻拂稻苗，沙沙作响，幻境外众人似乎都闻见了稻子的清香。
    小石妖认出这里，“是李家村！是久安城的李家村！”
    她认出了村口的大柳树，她常常蹲在树上看老娘们纳鞋底、嗑瓜子、骂街扯头花。
    赫连筝朝前探身，神情严肃。
    喂鸡小花沿着田埂走出村子，却不走进城的官道，拐个弯从小路上山，径直往山里去了。
    久安是妖盟的地盘，这地方遍地都是妖怪，喂鸡小红倘若真与幻境外身份一致，那她金刚石成精，独自进山，倒也不用担心遇见危险。
    是了，明知是幻境，众人还是忍不住为这个瘦弱的小姑娘隐隐担心起来。
    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几个月前，小石妖入照心石试炼，吃垮了宗门的立派之本，这才过去多久，又来一个奇葩。
    担任试炼官的玄字辈弟子玄秉，更多是担忧这块新铸的试炼石。他双手合十，求神仙告祖宗，只盼着这次千万别再出什么差池。
    幻境中，喂鸡小红上山不久，果然就遇见了危险，一只虎妖猫在草丛里，瞅准时机纵身扑来，幻境外众人惊呼出声，却见喂鸡小红一个矮身，变作原形。
    那虎妖盆大深红的嘴“咔叽”一声啃在她妖身，又是“咔咔”两声，两颗虎牙飞崩出去。
    虎牙跌倒，变作人形，一张嘴，成个没牙老太太。他捂嘴哀嚎一声，又变成虎形，“呜呜”哭喊着跑走。
    喂鸡小红的原形是一颗蹴鞠大的金刚石，未经雕琢的原石，表面布满深纵的纹理，色微红，半透明，阳光下折射出五彩的光线，璀璨华丽。
    “她好漂亮——”小石妖满眼都是小星星。
    喂鸡小红恢复人身，漫不经心掸掸衣上落叶，继续往山上走。
    这附近的妖怪都知道她是金刚石成精，看见她都远远绕开了，那只虎妖兴许是新来的。
    她翻山越岭，终于来到一片平缓的高坡上，原来这里有一片野生的桃林，她是来摘桃的。
    可这片桃林是猴妖们的，树上有猴看守，她变成石头埋伏在外围，逮住机会偷摘了两个桃子，被猴妖们发现，连滚带爬滚下山去。
    也亏得是金刚石，样子虽狼狈些，并未受什么伤。
    喂鸡小红从草窝里爬起来，检查过怀里的桃子，“嘿嘿”一笑，兴高采烈回家去了。
    回到小院，四处都静悄悄，喂鸡小红把桃子洗了切成小块盛在土碗里，将要敲响师尊的房门，手抬起，犹豫片刻，来到窗边，用手指头沾了口水，戳出一个洞。
    试炼石显出房中情形。
    靠墙一张木板床上，绒花小石睡得横七竖八，喂猪阿筝已经醒来，趴在床边看她，手指头轻轻戳她的脸蛋。
    赫连筝心中忽然有了猜测，幻境中或许是她们的前世。
    她上辈子，似乎是个毫无灵根的凡人，小石妖仍是那个小石妖，年岁不减，不曾入轮回，却不知为何失了记忆。
    而今日突然出现的小红，大概是她们三人中，唯一还拥有前世记忆的人。
    不，对于小红来说，不是前世，是过往。
    赫连筝看向身边的小石妖，她也傻傻回望，“阿筝，你看，你偷偷摸我的脸呢。”
    她们都自然而然把幻境中的人当作自己。
    赫连筝心中已经有了张清晰的人物关系图，黄娥说小红三百多岁，是真，说小红是她的义女，假。
    黄鼠狼夫妻身份存疑，暂按下不表。
    小红三百多岁，她今年二百四十九，中间差了大概五十到一百年，正好是她作为凡人的一生。
    那么就是说，三百年前，小石妖收了两个徒弟，一个是身为凡人的她，一个是小红。
    百年后，她身死入轮回，小石妖失去记忆，只剩小红一个人。
    小红来到涤天宗，不知因着什么，通过试炼石幻境，重现前世。
    赫连筝心中一块大石头落地，长久以来，一直困扰她的，那股莫名的亲切感和宿命感终于有了解释。
    原来她们上一世，是师徒关系。
    上一世的喂猪阿筝，也深深痴迷着小石妖，她跪在床边脚踏上，慢慢、慢慢俯身，偷亲了一下师尊的嘴角。
    小石妖还是那个小石妖，她吧唧吧唧嘴，睡梦中呓语，“烤鸭、烤鸭……”
    喂猪阿筝捂嘴偷笑一下，起身轻手轻脚离开房间，一转头，却看见门前冷冷盯着她的喂鸡小红。
    “我都看见了。”喂鸡小红说。
    “你去给师尊摘了桃子呀。”喂猪阿筝装傻。
    “我要告诉师尊。”喂鸡小红道。
    喂猪阿筝长得瘦瘦高高，像条竹竿子，她抿抿嘴唇，耸耸肩满不在乎的样子，“随便你吧。”
    她背上箩筐要出门，走到门口又回头，“师尊给我了新的小玉佩，我要进城去换钱，还要买菜买肉，你跟不跟我去。”
    “我不去。”喂鸡小红守着她的桃子坐在院中石凳，“我要等师尊醒来。”
    “那好吧。”喂猪阿筝出门去了。
    赫连筝看得火大，怪不得一见这个小红她就十分不喜，原来是个告状精！
    小石妖渐渐有点看不懂，幻境里的人除了她自己，其他人都好奇怪啊，为什么她会住在李家村，这两个家伙为什么又要叫她师尊呢？
    她坐在赫连筝大腿上，翘起两只小脚，继续啃鸭脖。不管了，反正都是幻境，都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