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重光 - 第七章 承天府 古井现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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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元一六六二年(明永历十六年)
    荷兰人退出台湾之后,郑成功下令由黄安戍守安平、周全斌总督赤崁诸路兵马,自己则带着陈泽、马信、杨英、何斌,准备展开第二次的出巡视察。
    除了何斌之外,其馀几位将领都不是第一次陪同郑成功出巡了。此行的路线可说是保密彻底,随同的将领也只知道郡王打算取道赤崁南路,时间就订在农历年前。
    出发前一晚,郑成功找来陈泽与马信,在延平郡王府的书房内,商量隔日出巡的事宜。
    主从三人皆穿着轻简便服,围着书案而坐,秉烛夜谈。
    「你们二人知晓我这两次出城巡察是何目的吗?」
    三人一坐下,郑成功立即开门见山问道。
    虽说名义上是「抚番」,但是就前次的观察,陈泽与马信清楚那绝非郡王的本意。
    马信知道武将出身的陈泽个性木訥、不善言辞,所以抢先在陈泽之前回了话:「想必郡王是另有用意了。」
    「嗯…你们知道『日月之护』吧!老实说这两次出巡都是为了这批暂时放在承天府衙粮仓内的军錙。」郑成功说。
    跟随郑成功征战多年的陈泽与马信,对于那批被郡王称之为「日月之护」的军錙是再熟悉不过了。郑成功起兵初期原本常为军需所苦,但遗传自父亲郑芝龙的商业头脑,使得郑成功靠着对中国东南沿海往来的商船徵税,几年下来倒是聚积了一笔为数可观的军錙,让郑成功与清军鏖战多年,都不逾匱乏。四年前,再结合日本的资助,终于匯集而成了这一批「日月之护」。
    四年来,郑成功南征北战,不论是北伐南京、亦或是东征台湾,这「日月之护」绝对是随军而行,保管之责绝不假手后方留守的将领,而这批军錙也确实对郑军的战事起了非常大的效用。这是明郑军队作战的依靠,将来北定中原、恢復大明,势必也得凭赖它。
    「那是中兴大明的重要凭靠,我打算将其埋放到一个隐密、安全的地方。」郑成功说。
    「郡王要另行安置日月之护,难道是打算短期内不使用吗?即便如此,难道延平郡王府的粮仓不安全吗?」马信说。
    「征台战事结束之后,下一个目标就是北伐中原了,但现今我军极需要休养生息,我想短时间内确实是用不上日月之护,就留待北伐之时再取出吧!这期间放置在延平郡王府粮仓,总觉得无法令我安心。」郑成功说。
    「属下明白了。」
    马信正想开口再说些什么,陈泽却突然插进了这样一句话,这句话堵住了马信的嘴。
    陈泽很清楚只要是郡王一旦决定的事,任谁如何劝说都改变不了,北伐南京时如此,东征台湾前也是如此,所以抢先马信开口,阻止马信再提出任何毫无意义的异论。
    马信没有再开口,于是郑成功紧接着往下说:
    「前次出城巡视,找不到合适的地点,所以此次我打算往南探寻。希望两位将军在巡视期间,帮忙多多留意隐蔽之地。」
    「是!属下明白。」
    马信似乎也明白陈泽的用意,两人一道应诺了郑成功。接下来的讨论都只是一些作业上的细节,郑成功交办妥当之后,马信与陈泽便告辞了延平郡王府。
    延平郡王府外,刚与马信分别之后的陈泽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独自掌着灯,朝东南方向,往座落于当地人称作「统领巷」的宅邸步行。
    陈泽虽然话不多,但是心思縝密,他想起了几天前因为以小斗发粮,而被郡王处决的承天府尹杨朝栋。杨朝栋正法之后,郡王就整日闷闷不乐了。
    被授予承天府尹,可见郡王原先是何等的信任杨朝栋,再对照今日郡王有意埋藏日月之护的一席话,陈泽猜想杨朝栋事件对郡王的打击肯定鉅大,现在郡王心里想必已经不知道何人可以信任了。
    隔日天刚破晓,郡王出巡的队伍就已经整装待发。除了陈泽等几位将领之外,尚有一队护卫,人数约有三十人。郑成功此行低调,不希望大队人马跟随,但为维护郡王安全,负责维安工作的马信让护卫都配带了火绳枪。
    一行人出承天府南城门之后,就朝向东南方徐徐前进。
    一路上队伍行进缓慢,郑成功不时东张西望,并屡屡与陈泽、马信交头接耳。这天傍晚,出巡队伍只行进到仁德里(今台南市仁德区)。郑成功下令扎营。
    这天夜里,在承天府与仁德里之间的田野上,一匹快马疾速奔驰,鞍上之人没有准备火把,仅凭藉微弱的月光,勉强辨识前路。
    傍晚天未暗时,这一人一马就已经领了周全斌的急令出发。离郡王队伍出发时刻,已相距一整天,为了争取时间,这名受令的郡王府侍卫不及准备火把,匆匆起行。没想到初春的日照尚短,大阳竟然下山得这么早。这名侍卫只好不断地以手中短鞭抽打座下马匹,试图催促马儿加快速度,好儘快抵达目的地。
    (郡王一行人不知道已经走到那里了?又是什么重要的事?让周将军必须十万火急地通报郡王。)
    正当这名侍卫心里这么想,前方已隐约明灭着数盏营火。
    「啟稟郡王!周将军在承天府衙的井里,发现了…」
    好不容易追上郡王出巡队伍的侍卫,喘着气在郑成功耳边稟报周全斌将军交待的口信。
    「濯源、子玉(马信字),你二人随我回承天府。其馀人马在此停驻一日,隔日听从杨英指挥,续往万年县(今日之左营)行进。」郑成功说。
    听闻了侍卫的稟报,郑成功等人立即快马加鞭、星夜奔驰,火速赶回承天府。
    「不知道城里发生了什么事?竟要郡王连夜赶回。」
    郑成功离开之后,何斌间聊般对户官杨英说。
    「何斌,你只要做好你份内工作就行了。其馀的事,用不着你插手,也轮不到你操心。」杨英的话中带刺,态度极不友善。
    此番出巡并不是杨英与何斌首次共事,早在郑成功刚入主普罗岷遮城后不久,他们两人就曾奉命调查台湾有多少粮食可供军队徵用,当时何斌就已经感觉到杨英对自己充满了敌意。至于杨英的态度何以如此,何斌可说是心知肚明。
    郑成功军中许多将领至今仍旧反对东征台湾。离乡来到一个孤悬海外的小岛,在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下打仗,眾多同袍病死、战死在那美丽却血腥的山川之中。即使现在台湾已经攻下,但只要一想到征台过程之艰辛、牺牲之惨烈,这些将领不禁心酸又愤懣。
    这样的情绪一旦高涨,责怪的矛头不免指向这位当初说动郡王起兵的何斌,这一切可说都是拜此人所赐啊!
    何斌心里常想,如果不是得到郡王的庇护,自己大概随时都可能被某一位心情难过、愤怒的军士所斩杀吧!
    ※
    深夜承天府衙内的某处,数把火炬将那四周围照耀得宛如白昼。周全斌正与几名士兵围绕着一口井,从井口往下探头探脑,并不时对着井底呼喊,显然已有士兵入井察看。
    这口井早已乾涸,郑成功入主普罗岷遮城时,此井就被封上了木盖。郑成功虽曾起疑荷兰人封井的原因,而着令士兵搬开木盖,大略地看视了一下,但似乎真的只是口乾涸的枯井。
    平常承天府衙的民生用水,都是到距离府衙南方两、三百公尺的一口大井取用。
    「邦宪(周全斌字),说清楚!到底发现了什么?」郑成功说。
    听到郡王的声音,围着井的士兵赶紧退开,净空了周全斌与郑成功之间的空间。
    「回郡王,有士兵在这口井底下发现一个通道。」周全斌说。
    郑成功出巡的队伍出发之后,几名士兵或坐或站地在井边休息,其中一名士兵就坐在这口井的木盖上,哪知木盖年久腐朽,这名士兵就这么连同破裂的木盖,跌入井底。
    井水虽已乾涸,但井底的泥土仍然溼软,仅仅摔疼的士兵发现此井石砖砌成的内壁底部,竟然嵌有一块与人等高的石板,从井口绝难发现。
    得知消息的周全斌,命几名士兵合力搬开石板。石板之后,竟是条阴暗、幽深的通道。
    一个时辰后,东方天空微微泛白。郑成功与马信、陈泽一起下到井底,准备一探这条秘密通道,周全斌则留守在井口接应。
    虽然已是破晓,但天色还是昏暗,井底的通道口仍然伸手不见五指,更别说那即使日正当中、光线都照射不进的通道内部。郑成功三人手持火把,由马信打头阵、陈泽殿后,接连进入通道中。
    从通道入口看进去,里头是一方纯粹的黑。入口极窄,仅能容一人通过;高度也不高,身长者或许还得低下头来才能进入。但一进入通道内,宽度与高度都增大不少,即使三、四个人併肩而行,也不成问题。
    一进入通道内部,混杂着霉味的污浊气体扑面而来,鑽入鼻腔瞬间,让人不禁掩起口鼻。火把仅能照亮三、五公尺内的范围,此距离之后,又是深邃无尽的漆黑。通道两侧石砖壁上,每隔五至十公尺就设有放置火把的支架,有些支架上还放着缠了浸透松油布条的木枝,只要一有燄火接触墙上木枝的顶端,油布立即霹啪作响地燃起了火光。走在前头的马信与陈泽,就这样一边点燃火把,一边小心缓步地往通道深处移动。
    郑成功三人在这个通道内行进了许久,彷彿永无止尽,愈往通道深处前进,空气就愈感闷湿,也愈感稀薄。让人不禁联想,通道尽头连接的,是否就是所谓的「幽冥」。
    「荷兰人挖了这么一个地道,到底想要干嘛?」
    马信边说边挥手,试图赶走鼻子前方的污浊空气。
    「或许是战争时的逃亡通道吧!」陈泽猜测。
    终于,步行了约一公里,一直加诸在三人身上的压迫感瞬间消失,火把照亮的范围内看不到任何石壁,三人左右散开,四处探寻这个空间的界限。就在三人分别点燃石砖壁上的火把后,这才看清楚自己身处的空间,竟是一个足以容纳数百人的宽广地窖。
    「也或许是用来储放物品的。」
    发现地窖之后,陈泽提出了另一种可能性。
    「但为什么要将地窖挖凿在普罗岷遮城之外,再筑起这么一条地道连通井底?」
    马信边说边用手敲击着石砖壁。
    「没有其他出口呀!应该不是逃亡的密道。这么大费周章,如果是做为储藏用途,那荷兰人一定是拿来藏放极重要的物品。」
    郑成功说着环视了地窖一圈,就陷入了长长的思考。
    (就是这里了!)
    三个人重回地面,郑成功心中下了一个决定,这里就是「日月之护」的存放地点了。
    天亮之后,郑成功责令士兵开始将一箱箱的「日月之护」搬进地窖。这些受命搬运的士兵皆是天地会帮眾,这是郑成功最为信任,绝对能守口如瓶的一群人。
    搬运工作动用的人力不多,虽然刻意挑选了天地会帮眾,郑成功还是不想让太多人知晓井底地道的事,因此耗费了整整一天才完成这项工作,总计六百零九箱。除了郑成功本人之外,也仅有陈泽与马信知晓搬进地窖的箱子内装的是什么东西,就连周全斌都被蒙在鼓里。
    只是在搬运的过程中,吊掛用的麻绳曾一度因为承受不了箱子的重量而断裂,沉甸甸的箱子就这么摔落井底,发出了金属碰撞的鏗然声响,引起在场士兵的一阵窃窃私语,依据箱子的重量以及箱内物品的碰撞声研判,所有人都认为箱内装载的物品只有一种可能,不是黄金就是白银。
    搬运的工作完成后,枯井再度上盖,恢復如初。唯一的差异是,原先的木盖换成了厚实的石板。
    ※
    厦门延平郡王府内的某个房间。房门外,一名年纪不过二十岁的少年,正焦躁不安地来回踱步。这名少年体格精壮、面容却清秀斯文,白净的脸上只在下巴留有一小撮短鬚。他正是郑的世子,郑经。
    此刻的郑经双手十指在腹部交握,两根姆指正快速相互绕旋,紧张与担忧全写在脸上。
    房门内则传来一声声女人的哀嚎,显示有两个生命正在奋斗着。新生与死亡,仅隔一线。
    突然,一阵有力且宏亮的啼哭取代了女人的哀嚎,一个新生命正努力地吸着来到人世间的第一口空气。
    「恭喜少爷,昭娘生了一个白胖胖的小壮丁呢!」
    走出房门的產婆,对着门外才刚卸下忐忑心情的郑经道贺。
    早在郑成功东征台湾之前,就已经帮郑经讨了一门媳妇,是个名门闺秀,尚书唐显悦的孙女。但是在郑成功东征之后,寓居厦门的郑经却恋上了弟弟的乳母,也就是今日为郑经生下长子的陈昭娘。
    当时的社会认为乳母是八母之一,所以昭娘是郑经弟弟名义上的母亲,郑经与弟弟的母亲生子,这可说是「乱伦」。但郑经不想理会这世俗礼教,他与昭娘可是真心相爱。
    只是郑经的正室唐氏可就嚥不下这口气了。昭娘生子当天,唐氏写了封信,向祖父唐显悦诉苦。
    一个月后,厦门延平郡王府大开筵席,目的是为了祝贺郑经的长子满月。向晚时分,郑经偕同几位弟弟,亲自在郡王府大门迎接、招待出席的宾客,因为这其中不乏有大明的皇室成员。
    「臣郑经参见鲁王爷、寧靖王爷!」
    鲁王与寧靖王连袂抵达郡王府,郑经立即步出大门,行礼迎接。
    清军攻陷南京之后,为延续明朝正朔,自立为监国的鲁王朱以海,会合同为皇室后裔的寧靖王朱术桂,投靠拥兵金厦的郑成功。
    「耶!贤之(郑经字)不必多礼,今日是来喝你儿子满月酒的,你可是主角啊!恭喜,恭喜。对了,替小娃儿取名了没?」
    身材魁伟的寧靖王一下车轿,就拉着郑经的手,以他那独特的宏亮嗓音祝贺。
    「取名了,就叫『克臧』。来,硕之(郑宽字),快招待两位王爷入座。」郑经说。
    郑宽被指派担负接待两位王爷的重任。过程中,郑宽行礼如仪,应对进退皆有矩有度。
    寧靖王抚着那被人讚称为美髯的长鬚,打量眼前这位态度谦恭的少年,讚赏他年纪轻轻却是行止得体。宴席开始之后,寧靖王特地留下郑宽同桌相陪;往后数年,两人更是结为忘年知交。
    迎接了两位王爷,郑经看见陈永华出现在街头转角处,正间步而来。
    陈永华颇受郑成功赏识,更是与郑氏父子过从甚密。郑成功东征台湾,将坚守金厦的任务交给郑经,出发前对郑经三申五令,如果遇到无法议决的事,务必要听从陈永华的意见。对于郑经来说,这位年长自己八岁的参军,可以说是「亦师亦友」。
    陈永华的出现令郑经又惊又喜。郑经心里明白,自己与昭娘是不受祝福的,今日许多出席克臧满月酒宴的宾客,虽然表面上恭祝贺喜,心里却是讥讽嘲骂,半郑经对此并不在意,他只盼望能得到一个人的认可,这个人就是眼前的陈永华。
    郑经了解陈永华的个性,刚正直率的陈永华如果不谅解郑经的作为,是绝对不会出席宴席的。如今陈永华的出现,就表示陈永华认同了郑经与昭娘的感情。
    「復甫!」
    郑经握起陈永华的手,什么话也没说,但心里的感谢与激动,即便是千言万语也难尽述。
    陈永华同样一语不发,微笑地轻拍着郑经的手。
    「恭贺世子喜获麟儿!」
    一句话打断了郑经心中的百感交集,说话的是冯澄世,也就是替郑成功监造近万具铁人鎧甲的工官,此时正拱手作揖、向郑经道贺。冯澄世背后站着一个年轻人,亦跟着躬身行礼。
    郑经注意到冯澄世背后这名年长自己数岁的年轻人,心想此人体格精壮魁伟,必定是长年习武之人。
    「我给世子和参军介绍,这是我的二儿子,名叫锡范,年纪约和陈参军相彷。」冯澄世说。
    不见冯锡范有半点反应,冯澄世转过头去,厉声喝斥:
    「锡范,还不快向世子和参军请安。」
    这名叫冯锡范的年轻人在父亲的提点之下,如大梦初醒般,赶紧屈身向郑经请安。
    「冯锡范给世子、参军请安。适才锡范如有怠慢之处,还请世子、参军原谅,实在是因为父亲突然将锡范与参军相提并论,让锡范一时愕然而忘了礼数。锡范仕途多舛,虽然与年纪参军相当,但至今仍一事无成,那像参军英雄少年,年纪轻轻就已深受郡王看重、提拔。」
    冯锡范心里没说出口的是:你陈永华也只不过是官途顺遂,才有今日的地位。
    「世子,我儿虽远不及参军雄才,但还算颇有武艺,如果将来有用得着他的地方,请世子别客气,儘管使唤。」冯澄世说。
    「嗯!这样吧!如果冯卿不嫌弃,目前侍卫一职仍悬缺,不知冯卿意下如何?」郑经说。
    「锡范,还不快快谢过世子。」冯澄世说。
    这回其实不需冯澄世提醒,因为冯锡范闻言早已跪拜在地,恭敬致谢:
    「谢世子重用!锡范愿为世子效犬马之劳。」
    陈永华并不欣赏这位新任侍卫,除了总是话中有话之外,冯锡范走路不时转头往后看的动作,也让陈永华感到厌恶。那是恶狼才有的动作,为的是提防来自后方的危险,会有如此习惯的人通常疑心病很重,随时担心自己遭人从背后暗算,而之所以会担心遭人暗算,是因为这样的人也时时刻刻在算计着他人。
    宾客全数入席之后,郑经举杯向在场所有人致礼。敬酒之前,郑经刻意展示了郑成功自台湾送来的贺礼。
    半个月前,正为热兰遮城久围不下而懊恼不已的郑成功,接获了长子郑经喜获麟儿的消息,内心真是愉悦得想要手舞足蹈。郑成功想起征台前用心良苦地为儿子讨了门媳妇,总算让自己在三十九岁之龄就做了祖父,这可是征台以来唯一让人高兴的好消息啊!
    即使台湾这边战事紧急,郑成功仍旧託人送去贺礼。只是此时的郑成功还不知道,为自己產下长孙的,并非郑经的正室唐氏。
    郑经与昭娘并不受世人所认同,儿子克臧更是不足月就早產,如今好不容易撑过满月,郑经不免心怀「终成正果」的喜悦,向在座宾客展示父亲郑成功贺礼的举动,多少有点发洩的用意存在,发洩这数月来压抑着的苦闷心情。
    宴席开始,郑经请人抱来儿子克臧,在眾宾客面前亮相,接受大伙的祝贺。昭娘并没有现身,一方面產后的身体尚待復原;另一方面,昭娘对于自己的身份,心中或许仍有顾虑。
    此时一名郡王府的侍从俯身在郑经耳中低语。稍后,郑经无奈地叹了口气。
    「唉!由她去吧!」
    郑经虽然希望原配唐氏也能出席这场宴会,心里却清楚这个心愿是多么奢求的。
    而在这个宴会举办的同时,郑经的岳祖父唐显悦,在看了孙女的来信之后,怒不可遏地提笔向郑成功捎了封措辞强硬的信函。
    ※
    「原来这密道经过这里啊!」
    就在日月之护被搬入地道当晚,陈泽趁着古井尚未盖上石板之前,向郑成功请求让他量测地道。
    陈泽年轻时担任过海员,接触了不少洋人绘製的地图,西方的量测技术令陈泽讚叹。于是每当船队停靠外国港埠时,陈泽便时常把握机会,向洋人请教绘製地图的技巧。几年下来,倒也颇有心得。
    几年前,同袍吴豪在与清军交战时受了伤,郑成功因为曾见识过西方人的医疗技术,因此让陈泽护送吴豪来到大员,向荷兰人寻求医疗援助。吴豪养伤期间,陪同暂留台湾的陈择间暇无事,就利用这段时间向荷兰测量师梅氏(philipmeij)请教,以增进自己量测与绘製地图的技术。
    陈泽的这项秘技,对于往后的军旅生涯助益匪浅,也很得郑成功的赏识,更是在不少战事中立了大功。
    郑成功北伐南京时,就曾靠着陈泽堪察、绘製的地图,袭击劫取了不少清军粮仓;与荷兰决战时,陈泽探测了台江内海各处的水深,郑军水师才得以在台江海战中,诱使荷兰战舰搁浅。
    昨夜,陈泽在地道中仔细量测了方向与距离。今日一早,便带着地道量测结果与府城街市地图,来到了地道入口的古井。陈泽对照着地道量测的结果,边走边用炭笔在府城街市地图上画下一条路径。
    (真是太巧了,密道竟然通过这个地方。)
    陈泽心想,此地虽然还未到达藏放日月之护的地窖,却还是让他格外惊奇。
    陈泽继续往前步行,手中地图上的墨黑直线继续延伸,直线一端紧系的炭笔的笔尖。来到了地窖上方,陈泽在地图上做下一个记号。
    「这个密道尽头的地窖就是这里了。」
    陈泽提起右脚跺了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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