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雾之下 - 黑雾之下 第214节

    没多久，天阳就看到一具尸体。升华者的尸体倒趴在吸血树旁边，这棵吸血树的一丛枝条正刺在尸体里，黑色的枝条上一条血线红得刺眼。
    天阳绕开那棵吸血树，再走一段，前面是片开阔的空间。非但菌群遍布，而且吸血树的数量有所增加，这就增加了穿行的难度。
    少年观察着四周时，忽然，眼角处捕捉到一道人影。天阳全身的皮肤立时绷紧，猛地朝那条身影看去，这条身影就在一棵吸血树旁边，看上去就像一个躲在树后的人。
    只是这个“人”很高，超过了两米，身形佝偻，且扭曲。
    天阳沟通黑雾，感知如水流般安静往前淌去，漫过了菌群，经过了吸血树，接近那道人影。
    这个过程里，天阳感觉到，感知明显不如森林外灵敏。哪怕有黑暗共鸣这样的能力，可感知依旧受到了某种压制。
    这让天阳很不解，莫非森林压制的不仅是星蕴？就连黑暗侧的力量也受到压制？这就有点匪夷所思了，不过现在，天阳无暇理会，他推动着感知，以数倍于平时的集中力，才能让感知之线顺利抵达那条人影处。
    那果然是个人，有张悲伤的面孔，双手紧拥着自己，身体微微蜷缩。光是黑雾构筑的模型，便让天阳感觉到了一股凝重的伤感。
    恍惚间，少年甚至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是否在某个黑夜里，她也如此这般，拥已而泣？
    天阳猛的摇头，心中警惕，他似乎受到什么影响了心绪。再看眼前这‘人’时，天阳遍体生寒。
    这个悲伤的人，表情栩栩如生，虽一动不动，却向观者传递着一种沉重的伤痛之感，撩拨着每个人心中最沉处的悲伤。
    但这个人，是一种植物，外表近乎人的植物。它的类人轮廓、表情，乃至身上每一条纹理，都是由树藤或枝条堆砌在一块而形成的。
    似是天然，又似有意塑造，而像这样的‘人’，这里竟然有数个之多。
    并且，它们的表情、动作，皆不一样。
    其中有一‘人’，表情怨恨无比，明知那不是生物，却仍然让人感觉到那冲天的怨气。
    天阳突然有些明白，为何这座森林，会冠以怨恨之名了。
    这些像人的东西，将人类的黑暗的情感表现得淋漓尽致。如此诡异！如此恐怖！
    片刻后，天阳拟出一条路线，这条路线绕过了那些古怪的‘人’，不会接近任何一棵吸血树。而且这里天阳扫描过，没有菌人，威胁系数不高。
    唯有一点，到现在他还没发现云泽的踪迹，这让他很担心。
    事到如今，只有继续深入，才有望找到云泽。
    吸了口气，天阳聚拢黑雾，把自己伪装成逆界的一部分，无声潜行。行得片刻，少年忽感有异，无人的空间里，仿佛有双眼睛在注视着他。
    然而，黑雾构筑的模型里，天阳根本看不到任何可疑的生物。
    这种注视感，随着深入而变得更加明显，在天阳经过一株人形植物时，黑雾近乎是在尖叫。
    天阳突然猛朝那棵人形植物看去，这株植物表现了人类的怒意，它看上去就像一个非常愤怒的男人。那张人脸上，双眼怒瞪，任何注视这双眼睛的人，都会感受到一股如同火山爆发般炽烈的愤怒。
    但在这双眼睛里，天阳还感受到了别的东西。
    视线！
    就在这个想法浮起时，人脸上的眼珠一翻，竟然翻出一双生物才拥有的眼睛。瞳孔圆润，漆黑，亮得像宝石般。周围是一圈眼白，遍布红丝。
    咔嚓！
    植物突然裂开，露出一个巨大的空腔。那腔体的四周，分布着外翻的木牙，里面竟然能够看到鼓动的生物内脏、粗大的血管和暗紫色的神经。
    让人分不清是生物还是植物的怪异事物，腔体里又暴射出一丛节肢状的触手，这些触手表面附着一层粘稠的树液，飞舞时树液四溅，空气里竟然有了一种清甜的味道……
    第279章 地下深处
    闻到那种香甜味道的时候，天阳忽感一阵疲累，整个人感觉非常沉重，很想躺到地上休息。甚至，心里仿佛有个声音在说：你太累了，放弃吧，好好休息，什么都别管了。
    他双眼变得千斤重起来，眼皮缓缓合拢，整个人快要彻底放松下来，任由心神向黑暗和宁静中坠落，直到永远。
    就在这时，一团银色火焰跳跃，让少年感觉到了光和热。
    我在干什么？
    现在还不到休息的时候！
    天阳蓦然张眼，眼前银焰飞舞，一丛丑恶的触手正迎面卷来。耳畔，听到一阵不甘心的嘶叫。
    少年暴喝，赤月扬起，战刀热意升腾，那条无比耀眼的绯红，一如此刻少年高涨的斗志和战心！
    推刀！斩劈！
    半空中悬着一轮绯红月牙。
    那些触手挂在这轮月牙之间，蓦然断裂，腾起烈焰。烈焰熊熊，飞速蔓延，传递到那非人非树的怪异事物腔体内。
    顿时，火光大作，那道人形被火焰吞没，发出恐怖的嘶叫。人形不断扭动，想要破火而出，可最终却趴伏下去，一动不动。
    火焰蔓延，将四周菌群点燃。诡异的是，一圈菌群烧起来后，其它菌群迅速后撤，像潮水般退开，跟燃烧的同类隔断开来，阻止火势蔓延。
    天阳看得心情凝重，这已经不是植物了，简直拥有了生物的灵智，都知道如何趋凶避吉，怎么还能算是植物！
    思索间，黑雾示警。在雾气构筑的模型中，天阳“看”到身后不远处，一个人形异物拨根而起。
    它双脚仍然连着无数树根，却离开了原来的地方，向着自己走来。
    一步踏下，地面菌群起伏，几条树根像地蛇般，从菌群下方钻过，无声且阴险地朝自己游来！
    来到天阳身后三米距离处，菌群开裂，从里面暴起几根深色粗壮的树根。前端锋利如刃，刺往少年后背。
    自然刺了个空。
    天阳移步规避，战刀往后一划，便斩断了一条树根。另外几条指向天阳，前端四面张开，如花吐蕾，从里面却喷出了一大丛菌丛，劈头罩脸地向天阳落了下来。
    丧钟如同变戏法般，刹那间来到天阳手上。少年平举手臂，从容开枪。雷霆大响中，天阳手臂高高扬起，一条银色洪流冲开菌众，将那几条树根轰碎。
    天阳又倒转赤月，奋力掷出，战刀拖出一条长达十几米的绯红焰尾，没入那人形异物胸口。原本哭泣的人脸，突然裂开一道缝隙，从里面响起让人发狂的吼叫。
    受伤的吼叫。
    烈焰蹿起，包裹它的全身，把这个‘人’点着。它虽然有生物的特征，可也有植物的部份。现在，这些植物的部分成了助长火焰的帮凶，烧得它全身噼哩啪啦响个不停。火星四溅中，形体崩解，节节散落……
    连杀两个人形异物，少年似乎惹怒了森林，这片空间，菌群在蠕动、沸腾。所有吸血树的枝条乱抖，疯狂舞动，扫过四周……
    “急了吗？”天阳冷笑，一刀一枪，指向四周。
    少年无畏。
    吱呀呀——
    哗啦啦——
    一声声木裂之声响起，剩下的那几具人形异物尽皆奋起，离开它们原本的栖息地，向天阳靠近。
    最初天阳看到的那个悲伤人形，木脸上裂开一道口子，竟从里面喷出一片绚烂如同迷雾似的血红火焰。血焰轻飘飘地卷来，所过之处，地面那些菌群皆无声焦化，瞬息死去。于是血焰滚滚而过，留下了一条漆黑的“地毯”。
    又有一具怨气冲天的人形异物，身体裂开一个巨大的腔体，从里面激射出一条条黑蓝色的闪电，电光闪烁，飞舞。它经过的地方，空气温度骤降，万物凝霜！
    数具人形异物，各自施展不同的手段，或炽热血焰，或冰霜电火。这些能力威力尽皆不凡，天阳不敢大意，星蕴狂燃，整个人被银辉映亮。
    那银色辉光，仿佛给少年披上了一套银色神甲，映照得天阳如同一尊降临人间的银色战神。
    天阳拖动银辉，在血焰和霜电间游走，银色辉光在他身后冉冉升腾，蔚为壮观。
    少年不时轰出一枪，斩出一刀，无论是何攻击，必有所获。
    游斗间，天阳闪现至一具人形异物的身后，战刀垂直劈下，拉出一条绯红光芒。尔后，一道道红色刀光左右迸射，交错，这具异物动作一凝。片刻后，身形突然轰塌，散架，不知是树还是血液的绿色液体，狂涌而出，淹没了附近的菌群。
    以‘一刀瞬灭’干掉这具异体后，天阳一个后翻，躲过几根朝他腰际刺来的树根，落到另一具人形异物上。
    丧钟顶在这东西像人一样的脑袋上，雷霆枪鸣中，一条条银色光线从人形异物的全身上下透射出来。
    轰隆一声，这具异物从头到脚，节节爆裂。里面的生物器官碎片以及绿色粘液，喷得满地皆是。
    少了两具异体，天阳动作更加流畅，丧钟赤月交织出一片汹涌杀机。不多时，剩下的几具异体伏诛，为天阳贡献了5%的升华进度。
    这片地方的人形异物全灭之后，天阳清楚感觉到，森林对他的压制弱化了许多。星蕴较之前更为活跃，感知也变得敏锐起来，尽管比起森林外面还是差了点，但比刚进森林那会情况大为改善。
    少年不由朝一具异物的残骸走去，心想莫非这东西除了拥有攻击性外，还扮演着森林压制场的节点角色？所以除掉它们后，森林的压制力会大幅度减弱。
    这个情报倒是相当有用，就不知道，那些家族主力队伍是否知道这个情报。
    天阳用战刀挑开了一些残骸，发现这些人形异物脚下的树根似乎很长的样子。他试着扯起一条树根，地面菌群立马裂开，可以看到那条树根向前延伸，没入地面。
    少年蹲在旁边，沟通黑雾，感知沿着树根向下方延伸……
    立马，少年“看”到了一个异常广阔，复杂的地下世界。就在基地下面，无数根茎交错盘结，形成一片巨大且复杂的网络！
    “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地下空间？”天阳心里微微一动，集中精神，将感知收束成线，猛然探下。
    电光火石间，他的感知束已经下达百米。感知所过之处，不是岩层，就是树根。天阳心中非常震惊，这地下的树根竟然深入地底百米之远，如此看来，怨恨森林在基地里扎根颇深。
    就在天阳以为自己探不到地底深处，想要收回感知时。突然，在他体内深处一片未知的角落里，黑暗中，一个山羊颅骨符号无声浮现。
    蓦然，天阳的感知范围扩大。如果说，之前天阳像是眯着眼看着地底世界。那么现在，他完全张开了双眼，视野之开阔，和之前比完全是两回事。
    骤然拉开的视野中，天阳清楚地“看”到，就在地底深处，那无数树根最终的归宿，竟然是一颗大脑！
    一颗巨大，难以形容的大脑！
    它就像一座山头，深藏在地底中，无数树根如同神经连接着它。天阳甚至可以看清大脑上每一条皱褶，它们微微蠕动着，看得少年通体生寒。
    那到底是什么！
    他还想看得更仔细些，不料，视野里突然跳出了一张大脸。
    苍老的男性面孔，正是在上层基地里，那张和木女无声沟通的脸孔！
    这张苍老的脸张开嘴巴，如在无声咆哮。然后少年的脑海里，果然响起了一声大吼。吼声仿佛海啸般，在天阳脑海里席卷而过，刹那之间，把他的意识拍得粉碎。
    天阳眼前一黑，和黑雾中断联系，人更是张嘴喷出一口鲜血，仰面倒下。
    他摔在了菌群里，柔软的菌群托住了他，可也趁机涌上少年的身体。
    但现在，天阳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他的意识在刚才脑海里那声咆哮里，就像一面被砸碎的镜子般，现在变得支离破碎，难以粘连。
    菌群趁机一点点吞没了他的手、他的脚，接着是小腹，胸口，最后是天阳的脑袋。
    不过片刻的功夫，天阳已经淹没在菌群里。如果这时有人从附近经过，估计也不会知道，天阳就在这片菌群之中。
    菌群吞没了他的身体后，不满足只是覆盖少年的身体表现，它们开始从少年的嘴巴、耳朵甚至眼睛处，探出细若毛发的菌丝。
    这些菌丝上附着真菌的孢子，当它们随菌丝进入天阳体内后，就可以寄生在少年的身体中，直接从血管、内脏甚至肌体间汲取养份，壮大自己。
    最终，将天阳转化成菌人。这个过程，通常不会超过12小时。
    就在一根菌丝要钻进天阳的嘴里时，昏迷的少年突然在菌群中翻开了双眼。他的双眼漆黑如同一片无底的深渊，在深渊的最深处，跃动着数颗红色的火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