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雾之下 - 黑雾之下 第26节

    天阳的头发开始燃烧。
    少年瞬息来到眼珠的上空，满蕴威能的粒子战刀垂直劈下！
    一条漆黑的刀芒挂在了眼珠的正中，接着七八道黑色光线，自眼珠内部交错射出。
    这颗眼珠蓦然闭上，下一刻，粉碎成数以万计的细小颗粒。
    一刀瞬灭！
    与此同时，体腔深处突然涌来一片红光，红光所过处，鬼车的体内组织成片化为焦碳。
    天阳往下方口器跌落，他已经脱掉燃烧的外套，并在经过的一条血管上踩了脚，加速堕落。
    红光如潮，拼命追来。
    天阳的双手、背后以及脚底，突然窜起了高温火焰。
    于是少年从口器里落下来时，人已经化成了一颗火球。着地之后，天阳拼命翻滚，等在旁边的丽妲及时赶到。调整星蕴，向少年释放了一团冰雾。
    这才扑灭了少年身上的火。
    火一灭，天阳立刻脱掉身上的护甲。
    突击者防御甲早已烧得通红，把天阳贴身的衣服烧成布条不说，还把他的身体烫出一片赤红。
    再看鬼车，怪物身上的冰层正在脱落，不过体腔和体表的红光已经开始消退。鬼车那些像昆虫似的足肢，缓缓收拢。最后，体表那些红色结晶块块迸碎，然后身体组织开始糜烂、融解……
    死了？
    这怪物终于死了？
    看到这一幕，天阳犹自不敢相信。然后手掌传来灼痛，才发现自己仍把烧红的战刀握在手里。
    当一声，战刀掉到地上。
    少年心神松懈，终于不支倒地。意识陷入黑暗之前，他听到了韩树的叫喊，以及朝他这边涌来的脚步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
    天阳才恢复了意识，缓缓张眼，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病床上。旁边是生命监测仪工作的声音，四周则飘荡着消毒药水的味道。
    足过了好一阵子，天阳才意识到，自己正在战地医疗车的重症监护室里。
    自动门打开的声音响起，然后薰欣喜的声音传来：“你醒啦？”
    天阳本能地想起身，可一动，全身就痛得要命。
    “你别起来，你身体大面积烧伤，虽然已经没生命危险，但暂时还是别乱动的好。”薰走了过来，少女拉过一块诊断板，开始给天阳扫描起来。
    “他醒了吗？”
    罗珊也走了进来，这个身材迷人的战地医生，脸上遍布倦容，却仍对天阳一笑：“你要谢谢薰，她现在虽然只是职级1的贤者，可她的能力【慈爱之光】拥有非常强大的治疗能力。你昏迷过去的这两天，她每天至少对你使用了三次能力，这对于一个新手来说，身体的负担可不轻。”
    天阳看向女孩：“谢谢。”
    薰露出矜持的笑容，摇了摇头。
    脚步声传来。
    “怎么样，那小子情况如何？”这是韩树的声音，随即一道伟岸的身影走进监护室，果然是韩树。
    他一看天阳醒了，立时朝少年肩膀拍了一巴掌：“我就知道你小子命硬，死不了！”
    天阳却给他拍得差点没又晕过去。
    薰也叫了起来：“韩树队长，他的身体还很虚弱，你这是想杀死他吗！”
    韩树顿时尴尬道：“这个，我一不留神就……”
    罗珊用手扶着额头，一脸头痛地道：“你以为个个都像你，身体壮得像野牛似的。行了，你别在这添乱了，赶紧出去吧。”
    韩树捉了捉他那头刺猬似的头发：“行行行，小子，你好好养着，早点下床。”
    接下来两天，薰依旧每天为天阳施放三次【慈爱之光】。被那种如同朝阳般的光芒所照射，天阳感觉自己的伤势正在飞快恢复着。
    这两天里，有不少人来看望他。
    让人意外的是，居然连苍都也跟着老徐来了，不过他全程一言不发，就像是让老徐硬拉过来的一样。
    到了第三天，天阳已经可以下床活动了。当薰解开他身上的绷带时，天阳看到，自己身上那些焦炭似的皮肤正在脱落，露出里面粉红色的新皮。
    花了一个多钟头的时间，薰替他清理掉全身的死皮，再为他涂了药膏，便宣布：“你可以离开监护室了。”
    这是几天来，天阳听到的，最好的一个消息。
    换上一套新的衣服，重新穿上防御甲，再披上昨天韩树亲自拿来的一件新制服，天阳走出了监护室。
    监护室外面，扎着马尾的苍都正环抱双手，靠在墙壁。
    看天阳出来，冷冷道：“跟我来，葬礼要开始了，就等你了。”
    天阳一怔，葬礼？谁的葬礼？
    第039章 葬礼
    走下医疗车的时候，天阳才知道，这些天队伍根本没有启程。
    他们仍停留在原地。
    鬼车似乎是这一带最强大的黑暗子民，如今它已经死了，但它的身体太过庞大。
    以至于五天来，尸体仍末完全腐烂，是以它所释放的气味，让其它低阶的黑暗子民不愿靠近。
    哦，徘徊者似乎是个例外，那种黑民没有智慧，所以不懂恐惧。
    前些天鬼车“吐”出了不少徘徊者，不过从目前的情况看来，应该是给韩树等人清理掉了。
    远远的，鬼车的尸体像一座小山，仍停留在原来的位置。
    穿着防护服的回收队员在它的尸体间出没，搜刮并且回收那些有价值的素材，这项工作他们已经进行了五天。
    看上去，似乎还要再停留一两天，才能完成整个回收工作。
    “发什么呆，这边。”
    前面，苍都没好气的叫道。
    天阳这才从鬼车的尸体上收回视线，跟着马尾青年来到一片空旷的地方。这里显然被清理过，地面上堆着一个个小小的石堆。
    石堆上，挂着一块块铭牌。
    天阳终于知道，这是谁的葬礼。
    这次和鬼车相遇，车队损失惨重，超过一半的士兵战死。就连升华者，也折损了七名。
    那些尸体较为完整的，目前躺在了医疗车的冷冻舱里，回去之后将交给他们的家属。
    至于那些尸体残缺的，按照夜行者的传统，都是就地火化安葬。
    天阳听说过这个传统，但却是第一次参加夜行者的葬礼。
    葬礼上来了许多人，基本上，除了手头有工作的，其它人全到了。
    男人站在中间，女士分立两边，所有人都穿着黑衣，女士更是戴上黑色的兜帽。现在气氛肃穆，凝重，庄严且悲凉。
    韩树站在最前面，看着那一个个石堆，弯腰鞠躬。
    不知道谁开始颂念悼词：“长夜漫漫，我在黑暗中独行，死亡是我的归宿，战场是我的坟墓。”
    有人接了下去：“长夜漫漫，我未曾独行，同袍在我左右，一路我不感孤单。”
    接着所有人都大声颂念起来：“长夜漫漫，我等彼此守望！利刃助我抵御黑暗，我将永寻破晓之光。前路茫茫，邪气凛然，我等行于黑夜，探索彼方。”
    声音一顿。
    韩树已经挺直了腰板，以无比沉厚的嗓音独颂：“长夜漫漫，我已埋骨他乡。不必为我哭泣，我将在黎明彼岸，静待晨光。”
    一片寂静。
    天阳握紧了双拳，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夜行者的悼词，让少年仿佛看到一代又一代的探索者，在无边的黑暗里蹒跚前行。他们不断跌倒、受伤、流血、死亡。
    可正因为有这些甘于奉献，不惧牺牲的夜行之人，才构筑了门外世界的辉煌。
    纵使那个光明的世界还不够完美，纵使仍有许多人在温饱线上挣扎。
    可至少，堡垒得以筑起高墙，人们不必流离失所。
    那无尽荒野中的威胁，渐渐成为了传说，而不再是人们必须直面的梦魇！
    片刻之后，两边的女士们，点燃了一盏盏小灯，那是用固体燃烧的灯火，可以在逆界中燃放许久。
    她们将这些灯火放到了每一个石堆前，火光照亮了那些金属铭牌，祈求着亡者在黑暗中，不会感到孤单和寒冷。
    女士们退回来后，韩树抬起手。前方的男人，人人举枪。
    鸣枪三响，葬礼结束。
    片刻之后，人群渐渐散了，天阳没有离开的打算。相反，他走到了其中一个石堆前。
    石堆上挂着块铭牌，刻着“碎星”这个名字。
    天阳记得她是黄龙小队里一名狩猎者，短发，爱笑。休息的时候，总能听到她爽朗的笑声。
    现在她长眠于此，回程的路上，已经不会听到她的欢笑了。
    心情一沉。
    “怎么没走？”韩树的声音响起，同时，有呛人的烟味传来。
    天阳抬起头，渡鸦小队的队长正抽着烟。逆界昏暗的天色里，烟头上的红光是如此明显。
    “队长你呢？”天阳不答反问。
    韩树拿下香烟，吐出一串烟雾：“我再看看他们，以后，说不定就看不到了。”
    天阳看着这一个个石堆：“这里面大多数人，我都不认识。或者，仅说过一两句话。就算这样，我还是难受。队长，你更难受吧……”
    韩树看向头顶上的黑暗：“习惯了，我们这种人，经常都要送别自己的朋友、亲人。也许哪一天，就轮到我们自己。”
    “我唯一的愿望是，死的时候能够死得好看点。要是再有人帮我收尸，那就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