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雾之下 - 黑雾之下 第4节

    出奇的是，传播者的眼珠同样柔软，刀锋没入大半。
    女人的口器猛的缩回，天阳才看到，那针管的端口处，有黑色的气雾逸出、飘散。
    少年的心顿时凉了半截，刚才针管入眼时，传播者趁机注入了什么东西？
    尚末得出答案之际，少年的身体飞了起来，却是传播者吃痛之下，须带一甩，将天阳狠狠摔了出去。
    他撞在了星柱之上，滚落到那棵大树底下，伏倒在起伏盘结的树根之上。
    痛！
    剧痛！
    脑袋里仿佛给注入了滚烫的熔岩，它们在脑沟和脑叶之间蔓延流淌，所过之外，将少年的大脑灼穿！
    头盔里的脸孔，迅速涨得通红，那为传播者扎破的眼睛，流淌出黑色的粘液。
    天阳不顾一切地脱掉头罩，任由自己暴露在逆界的空气里。他捂着两边的太阳穴，蜷缩在地面，发出痛苦的嚎叫。
    脸上逐渐隆起一根根漆黑的血管，它们如同某种纹路，散发着邪恶的气息，在天阳的脸上蔓延着。
    少年那只完好的眼睛，眼眶的边缘渐渐有黑色侵染，将天阳眼中的世界，笼罩上一层浓得化不开的黑！
    天阳感觉自己正往下沉，十七年短短的人生，经历的一切，如走马观花般在意识的旷野上回放着。
    在意识即将沉入黑暗之前，母亲那双哀伤的眼睛，以及秦武那张狞笑的脸孔，在天阳的脑海里不断切换。
    一边是割舍不下的亲情，一边是恨之入骨的仇恨，两种情感交织在一起。
    重重的，最后一次撩拨着天阳的神经。
    然后一个念头浮出心湖。
    我不想死……
    我不想死。
    我不想死！
    我……想报仇！
    第二个念头浮起，它无比强烈，轻易就将上面一个想法覆盖。
    强烈的执念，如利刃般割裂了黑暗，于是少年看到了光。
    银色的，圣洁的，充满希望的光。
    伸出手，用力捉住！
    当。
    传播者用须带，把匕首从自己眼睛里拉了出来，不管血流如注的眼眶，它用仅剩的眼睛看向星柱。
    继续攻击。
    不摧毁这棵结晶之树，绝不罢休。
    它没有留意到，在星柱底下趴着的少年，一只手正握紧了树根。
    那截树根所散发的银色辉光里，一点点微光渗透了防护服的手套，落在天阳的手指。
    然后……
    没入其中。
    少年的手指，渐次亮起，仿佛那血肉之中，满蕴星河！
    第004章 宇宙呼啸而来
    天阳看到了光。
    起初是银色的，跟着变幻成橙色，然后是红，接下来是蓝的、黑的、紫的……
    各种颜色，光怪陆离，色块浓郁，一如印象派大师所画的油画。
    没过多久，所有的颜色融合在一起，它们搅拌成黄中带着些许红晕的光芒，便如同傍晚黄昏色的天色。
    在那黄昏似的光芒里，隐约出现一条璀璨的星河，那是由亿万星辰汇聚而成的长河，它们横跨视线。
    天阳极尽目力，仍看不到这条星河的起始与终结。
    就在这条星河后面，藏在那如同薄纱般的黄昏辉光深处，有一抹浓郁的阴影。
    它轮廓模糊，但不难看出，阴影状若人形，但如果那是个“人”的话，未免太过巨大。
    毕竟那一颗颗恒星，在它面前，如同沙砾般缈小……
    不知是否错觉，天阳总感觉那抹阴影动了，它正抬起手臂。
    随后他知道那不是错觉，阴影之臂已经经过星河，当它穿过那条星辰长河时，无数的恒星消失在阴影里。
    璀璨的星河，无端多出一截黑色的空隙。
    那只手朝天阳伸来，似缓实快，两者间相距何止亿万星路，却在那只手下被无限缩短。
    当快来到天阳身边时，它伸出了一个指头。
    那阴影之指，占据了天阳全部视野。他再看不到星河，看不见黄昏的辉光。
    所见者，只有最深沉的黑色。
    奇异的是，天阳非但不觉恐惧，反而有些期待与之接触。
    随着那根巨大到连星球也难以承托的手指不断接近时，天阳才看到，阴影之中，另有星辰闪烁。
    那片阴影，仿佛本身就是另一个宇宙。
    一个宇宙正呼啸而来。
    然后轻轻地，与少年相遇。
    碰撞的瞬间，天阳感觉自己的脑袋在膨胀，无数信息如同江海倾注，几乎要把他撑裂！
    耳畔传来一些缥缈的低语，如同从另一个宇宙传来的声音。天阳完全无法理解它们的含义，可光是倾听这种声音，便对感官产生难以理解的冲击力。
    就在天阳听到那些神秘的低语时，隧道里，正在攻击星髓之柱的传播者，突然住手。
    这丑陋的事物如同受惊的野兽，骤然暴退，移动时形成的强烈气流在隧道里形成尖锐的啸声。
    就在刚刚，它感觉到一股意志悄然降临。那股意志是如此庞大，哪怕仅仅被意志的末梢轻轻扫过，传播者就有种想自行解体的冲动。
    在人类行为来说，自我解体就是自杀。
    传播者宁愿自杀，也不愿意跟那股意志接触，所幸那股意志的关注点并不是它，而是地上的人类少年。
    当传播者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它才发现，天阳的手正捉着星髓之柱其中一条树根。
    此刻天阳的体内，由星柱所传递的银色辉光，正在他的血管里、神经中、每一个细胞里奔腾着。
    它们很快和黑雾相遇。
    黑雾是由传播者注入天阳的体内，这些物质能够污染生物，将它们转化成全新的，被黑暗纠缠的恐怖生命。
    但现在，黑雾与银辉相遇，当既水火不容。以少年的身体为战场，如同两只军队狠狠碰撞、绞杀……
    少年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两种性质、规则几乎相反的力量，每一次碰撞所造成的冲击，都在破坏着少年的身体。
    区区人类的脆弱身躯，根本难以承受这两种力量的碰撞。
    本来那些由星柱传递入体的银辉，只会遵照本能行动，它们会粗野狂暴地毁灭对面那只黑色军队，而罔顾天阳的死活。
    但关注着天阳的那股意识，却悄然分离出一缕细微至难以察觉的信号，它融入那席卷少年身体的银辉里。
    然后如同一个高明的指挥官，保持着对黑雾的高压态势，却分出部分银辉，进驻那些被损坏的细胞、组织、器官和骨骼。
    银色的微光无声液化，仿佛一层水银般包裹住损坏的部分，然后形成生物基质，对其进行修补和强化。
    天阳的一头黑发，从发根开始，逐渐转化成银白。
    眨眼的功夫，少年已经换上一头银苍发色，每根头发，都散发着淡薄如雾的朦胧辉光！
    体内那片战场，黑雾渐渐不敌，银辉势如破竹，将它们冲散、分割、吞噬。
    于是少年脸上那些黑色的血管渐渐平复，甚至皮肤，都比以前光滑细腻了不少。
    眼看银辉就要大获全胜，但最后一团最浓郁、颜色最深沉的暗雾。它们只有指甲盖般大小，快被银色大军淹没时，突然凝缩至纳米级单位，形成一个如同黑色山羊颅骨般的象形符号。
    闪了闪，随即消失。
    这个符号太微小了，而那股意志仅分离出一个末梢信号进入天阳体内，所以就此漏过。
    当银辉全面占据天阳的身体后，一些数据在天阳的大脑中传递着。那是人类无法破解的信号，如果用人类的语言来描述，这些信号释放着以下信息。
    ……意志数据下载完成，开始融合宿主的深层意识。
    ……全面检测完成，宿主破损度57%。已经开始修复，修复进度46%。
    ……检测到威胁信号，威胁等级三，建议排除。
    ……鉴于宿主暂时丧失机能，傀儡系统启动。
    ……精神融合开始，10%、20%、30%……
    100%！！
    天阳突然抬起头，少年仅剩的那只眼睛忽的张开，原先深褐色的眸子中，多了点点星光。
    他一点点撑起身体，似是初生的婴儿，东倒西歪。
    可传播者却在不断后退。
    这个黑暗子民感受到了威胁，尽管天阳在它眼里，仍然是人类的外表。但本能正疯狂提醒着它，那人类的外衣下，包裹着的，是另一种事物。
    神奇、诡秘、且强大！
    传播者那美女脸孔发出一声尖叫，斗蓬下一丛须带暴射，其冲击动能堪比重型机炮轰射的子弹！
    天阳摇晃着身体，抬起手，银苍色的光辉从防护服里透射而出。体内溢出的能量，甚至让他的右眼瞬息亮起，绽放夺目星光。
    手打横一扫。
    少年和传播间中间，立时多了一面薄若纸张的屏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