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四祈愿楼 - 二十、交错
这个时空失控至极,他们现在到底在什么地方?
宿桑理当觉得噁心,但事实是,他对这些眼珠颇是熟稔。十年前的后祭场景,连同那幅水墨长廊的封魂画,就是生满这种眼球。
顾如冷静下来,皱眉说:「我可能知道我是在哪碰到这东西了。」
「在七楼的院长办公室。我在桌上摸到一团黑糊糊的物体,后来才发现那是隻兔子。牠胸腹被剖裂,里头全是串珠大小的白色球体。那时以为是卵,现在想来,大概是眼球。」
又是兔子。宿桑刚才人甚至在画里,这隻兔子总没机会是他杀的了。
不过眼下儼然有其他更紧急的事,宿桑问:「这事暂时搁置,要完成净羊,红点蔓还是要先拿。」他看向程易和:「你怎么打算?」
宿桑问完,听到「滴答」一声,有水珠打落头顶。
他平伸出掌,一滴、两滴,斗大的雨水自天倾盆。
「下雨了。」雨势一发不可收拾,程易和长指轻点,迅速指派:「天寧和我们两个下楼,花花和小如守在这。动作要快,底下会淹——」
程易和话只说到一半。
一个身影无声无息出现在宿桑背后,噙着笑,伸手拍上他的肩。
「宿桑!」那人蓝瞳里盈满笑,也不在意宿桑现在身旁还有谁:「我才想说你去哪了。」
程易和眼一眨,无怨霎时刺出。
宿桑知道程易和的身体素质好得超乎常理,但当无怨剑尖自他侧脸擦过时,他才发现程易和又比十年前强上太多。杀意扑面而至,一旁的顾如和顾天寧都看傻了。
他们就没见过程易和这模样。出生入死无数次,程易和作风向来是温温和和的。
鐺!
铁器互击声在宿桑身后响起,似曾相识的场景,注定廝杀的两人。延续至今的丧鐘一日都没离开过,宿桑恍然忆起,神说得没错,他只是不想面对而已。
程易和早就死了,在十年前的后祭被琼凌虐致死。
不只程易和,那场后祭的要求,让绝大多数人都死在琼手上,包括向鱼和白子,甚至还有苗可人。当年天神祭过后,七四楼正式转化为邪钉,不仅地下环境更改,还多了只进不出的这条规则。从此,七四楼门可罗雀,不復当年盛景。
程易和现在这具躯壳,不过是神当年施捨给宿桑的小玩笑,一个有效期的愿望。百愿草不是真正的禁果,其愿望效力是不完整的。
琼湛蓝双眼望向面前持着长剑的身影,残忍的笑了出来:「程易和,好久不见。」
琼身为锈,外貌却与常人无异。他闪过无怨,开口便是戏謔的震撼弹。
「你的伙伴,会不会想知道你当年死得多痛苦?」
邪物收容处的人从来不知道程易和底细,他们有的只是多年来的默契。在琼提问当下,花花一手甩出藤蔓,牢牢将琼整个人捆住。
「队长,我和他们留这,你们先去找红点蔓!」顾天寧掏出枪,吼道。
程易和却不同意:「琼和白子不是同一等级的,你们下楼,这里我来守——」
宿桑拉住程易和,声音毫无情绪:「不,我们下楼。」
「楼下可能还有其他的锈,我们两个对这里熟悉,默契也好,我们下去最适合。」
宿桑瞇起眼,「底下要淹了。再不下楼,所有人都会死。」
天雨滂沱,在七四楼,每年净羊前都是下着这样的大雨。雨水打湿宿桑眼睫,程易和看不清他眼底情绪,却也无法反驳宿桑的话。
他只能妥协:「好,我们速战速决。」
「往最后一层走,那里是个平坦的地方,最有可能积土。」宿桑说。
两人迅速往地底前进,这里和原先七四楼的十字型结构不同,没有明确可供上下的楼梯,整体是个迷宫,错综复杂。幸好这迷宫和他们印象并无出入,七四楼的后祭,年年皆在这举办。
宿桑要程易和下来的决定是对的,由他开路,速度确实快上许多。
程易和心系一楼队员安危,无怨过处,数不清的鬼娃尸首分离。
他们一路循着斜向下的坡道往最后一层前进,不出所料,这里已经开始淹水了。好消息是尽头处确实有片红花,坏消息是这里的锈多得惊人,几乎挡住他们能取得红点蔓的所有可行道路。
程易和护住宿桑,叫他走水路,他来吸引这些锈的注意力。
宿桑没有多废话,水势不断上涨,他游过及胸水池,小腿却忽来一阵撕裂剧痛。
他转过头,看到一条满嘴利齿的鱼死咬着他脚不放。
七四楼地底原本就充斥各种怪物,宿桑没有吭声,手指成爪状刺入巨鱼眼窝。怪鱼吃痛松口,宿桑猛地转腕,眨眼把牠的头从腮处折断。他以前能长居五楼,体力也没多么不堪,只是放在程易和身旁相形失色罢了。
小小插曲,宿桑最后还是拖着伤,跨步踏上种有红点蔓的泥泞。
他闭眼,抬手抹去脸上污水。
腕錶传来轻微的喀噹声,宿桑一愣,再睁眼,身周已无积水,眼前是一面墙,上头掛着他的封魂画。这里没有淤泥和红点蔓,腕錶散发柔和微光,成为地下四楼唯一的光源。
他又回到了原来的时空。
光线和骚动吸引了上面楼层的锈,宿桑现在手无寸铁,没有独立处理他们的本事,必须在那些锈蜂拥过来前回到程易和那个时空。他静下心来想,这时空切换一定有什么逻辑在。
第一次切换是对上白子,周遭全暗的时候。
第二次切换,是他戳瞎鱼怪眼珠后,上岸抹了一把脸时。
宿桑原先猜测切换的关键是光线,现在想来,全暗环境应该只是达成时空切换的其中一种可能。
他的封魂画现在中央有道长痕,是被无怨划破的。
宿桑看着,脑中灵光一闪,他知道时空切换的规则和起因是什么了。
在三楼有锈跑下来这个空间前,宿桑切掉腕錶的光。
周遭陷入漆黑,下一秒,宿桑感受到身下柔软的缓衝触感。他从淤泥中撑起身子,伸手折断面前一把红点蔓。
「红点蔓到手。」宿桑涉水离开底端,朝远处的程易和喊。
「太好了。」程易和松了口气,随即说:「他们赢不了琼,我们快——」
上头惨叫穿过回廊,他们听得分明,那是顾如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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